作者簡介
曹向東，中國石油作家協(xié)會會員、新疆作家協(xié)會會員、克拉瑪依市（石油）作家協(xié)會副秘書長、白堿灘區(qū)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作品見于《詩刊》《青春》《飛天》《西部》《石油文學》《散文詩》等刊物，部分入選《中國90后詩選》《天天詩歷2020》《青年詩歌年鑒（2022年卷）》等。曾獲首屆全國教師文學獎、第五屆全國“童心里的詩篇”兒童詩大賽“優(yōu)秀指導老師”稱號、江蘇省第二屆高校詩歌大展三等獎、第二十八屆黑寶石文藝獎等。現為市第十六小學語文教師，該校石榴詩社指導教師。
寂靜背后
列車把東西的距離不斷拉長
這個過程，像是一捆龐雜的線團被舒展
與列車亦步亦趨
不用擔心的是起始處的固定
將愛持續(xù)下移，持續(xù)伴隨
無盡的戈壁一路逆流而上，退回故鄉(xiāng)
我極目地遠眺
卻被夭折在蒼茫的戈壁中央
微小自始至終微小著，盛大始終盛大著
僅憑來過，純粹無華
戈壁上所有的微茫，令我無限尊重
讓我一次又一次將雙目恢復出廠設置的
是稀疏的枯草從堆疊的鵝卵石里露頭
是頂著風沙的胡楊林
是依舊繁茂的紅柳灘
它們生在那里，也死在那里
它們不忍心
打擾任何人
去往克拉瑪依的路上
同一地點，我們打破夜的節(jié)奏
相顧無言，把重復的意思換著說
田野還未醒來，太陽還不刺眼
石子路有人趕羊經過
山脈和音樂一樣清晰
途中看窗外的村落孩童
雜草叢生的土地，不成型的溝渠
不同的景物漸漸固定足跡
一閃而過的水泥柱是恒久的愛
林間飛鳥，去年蘆葦，長大后
我把一次次離別細數
陳述寫詩的理由——
關于幾座城市，幾個人
比如
文字生銹。我們無法查閱時光
轉折悄無聲息，回歸需跋山涉水
物是人非的時候，我們穿過層巒疊嶂
一些距離留出豁口，為究竟憂愁
風卷走黑夜，年關歲末
離去的人距離我越來越近
小時候的河，越來越窄
冬天，越來越暖和
我們的祝福，總渴望被祝福
相機無法記錄我們最愛的事物
只能接近
比如——
您小心翼翼地牽著我的手
穿過厚厚的冰面
冬季寒冷
濃霧時常把我們掩蓋
風中敘事
我不得不寫風
寫一種天氣帶來的波瀾
寫風聲給我們輪廓一致的思念
寫風中的你戴著藏藍色的舊圍巾
走過抽穗的麥田，陪我長大的梧桐樹
教堂距你越來越近，供我們回憶的是雨
很多場景，恰似一陣風拂過一場雨
很多句子，更適合說給另一個自己
晚風把孩子們的衣裳吹出褶皺
歡笑聲在時光中游走
時間無法購買——
小區(qū)垃圾桶旁
瘦弱的身軀與瘦弱的木棍
帶給我一個，瘦弱的春天
秋風瑟瑟
網格窗送來瓣瓣淡藍色的天空
牽牛花從久遠的樹樁旁
長出朝向凌亂的花朵
根治口吃的電話已然失效
從此墻外的南瓜便有了合理的歸宿
柴徹底失去水分
碼好的還有散步路線
飲食和一些默不作聲的時刻
他們共同懷想的往事
我們走同樣的小路
那時隔著的房屋落滿安靜
可以聞到沙棗樹的香味
天山就要被我挪到夢里
有些時間被浪費——
路的盡頭兩棵榆樹相互親吻
她推著他經過
沒有配樂和司儀
晚霞在大片棉田的盡頭
暈染出塞北獨特而遼遠的深情
在秋天，致克拉瑪依
必須承認的是
我已深深地愛上這里
蒲草枯萎，此刻秋風乖巧
面前的土山暗下來的時候
整個三平鎮(zhèn)便亮起迷人的燈火
克白路上的路燈
照亮每一陣經過的風
這塊土地和它面對的繁星
已是我時間軸上的一部分
國道上的每一輛車
都載滿秋天
行駛在油城這片土地上
我們不用期待任何一個季節(jié)
也不用說——
我們在慢慢靠近飛雪
夏天，有風搖動白襯衫
黑夜撲滅炙熱，戈壁長出稀疏的花朵
風帶著聲音繞道而行，生活被分成
一秒又一秒。一段路有一段路的留白
街燈如撐起的傘，部分黑夜始終
無法落地生根。沸騰的水是真實的
寂靜是真實的，難以寂靜是真實的
我們緩緩流向大海是真實的
操心明天的天氣，同樣是真實的
很多時候，我們像在練習感受太陽
夏季的落日里，尋常的風
錯過很多人，搖動一塵不染的白襯衫
長大后，我很少再走鄉(xiāng)間泥濘的小路
那時候，需要很認真地尋找
別人留下的腳窩。夜里沒燈
總會有偶爾的失誤，點綴珍貴的一生
沙棗樹
預報的雪，沒有來
陰沉的天氣，帶有邊塞的涼
一側白楊樹與一側路燈相對
國道平坦寬闊，卻少有車輛行人
往西眺望，越過界河
界碑，戈壁荒漠，廣袤的潔白
那便是地球儀上的哈薩克斯坦
新疆伊寧市霍城縣，兵團六十三團
一個在中國地圖上，未顯示的邊陲小鎮(zhèn)
這便是我的家鄉(xiāng)——
一個隨時能夠親吻大自然的地方
輕音樂循環(huán)了整整一夜，我離都市很遠
沒有霓虹燈，瘦高的樓，灰蒙蒙的天空
讓我不經意間想起來的是——
一棵沙棗樹的孤獨
518室
午后的陽光打到最右側的桌角上
保潔阿姨的背影纖細溫柔，一個人下樓
我湊近仔細看，這里一切塵埃落定
我也只不過是位陌生過客
與往常差不多的時間點，進入512室談笑風生
這一場雨并沒有把涼爽分配給
每一個遠行的人
我們自然平靜，也會間接性盲從
偶爾沖動，眷戀
一個人，一件事，一座城市，亦或一趟航班
我們用感嘆號聚集，卻常用省略號回憶
滯后性的感動，包括起床，洗漱這些小事情
此時的518室，只剩下純粹的干凈
等待著天各一方到天各一方
自然變奏曲
停穩(wěn)一輛車等于告別一次落日
石油工人紅色工作服上的覆蓋
便等于拿瓦刀切開一塊磚
用鐵鍬改變水的流向
在鄭州火車站遇見一次傾斜的鋪蓋
無論多大，仍喜歡在伊犁河三橋看晚霞
唯愿付出愛的人同樣被愛
卻不必擁有一致的風景
潑墨般的飛鳥，飄香的沙棗樹
泛著銀光的流水
也會思考一種更遠處地參與
那些正在棉田勾苗的農人
有時母親在里面
她在松軟土地留下的足跡
隔著折返重逢時的陌生
沉默時刻
那些在夜晚廣袤土地上的點點星光亮起來
遠在天際暗紅色的晚霞
就要鋸斷瘦高的白楊
你用力抓緊向南的流水
同樣的車上便多了許多重量
你撥開窗簾就是深邃戈壁的朋友
你負責你的角色
呼吸 幼稚又真實的情緒
你來時雨正打在一個叫三平鎮(zhèn)的地方
你看磕頭機像看見了薰衣草
那時成為一座城市的孩子
便成為另一座城市的游子
你在吸煙處寫詩
想到有人在這里做夢
你透過窗試圖去尋找星星
你曾想過耀眼的繁星都是假象
這純粹的夜——
我突然感到涌上心頭的幸福
月滿天山
打理完枝葉龐雜的綠蘿
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熟悉的時刻已經到來
臺燈發(fā)出橘色的光
以中下強度與古人相遇
馬匹留下腳印
落日就要墜入山谷
幽深的懸崖折斷空靈的鷹啼
你已無法明晰很多往事的起點
去說如何愛湛藍的湖水
掌心和擁抱 法梧和胡楊
當你就要失去或暫時離開
一如平日的對話被送上火車
就顯得珍貴，而此刻月滿天山
我們將其捧于手掌——
在一次次盈缺中感受逝去的豐富
煙花的上空是明月
一只麻雀揮扇著翅膀
在溢出的枝條上抖落凇凌
伊犁河悠遠，瑞雪皆有層次
短暫地輕踏終究是曲子的主體
托舉著新一輪胡須
在攤開的畫布上
橋的宏偉遠不及
一處翻滾的浪花記得久遠
是??！時間趕著我們走
你漸漸明白——
折射更多的是你抓不住的
空中的余音
和一枚枚融于流水的凇凌
而你依然愛著冰雪消融后的褐色
愛著自然繪出的青綠
但這么多還不夠
你要從一次次奪目的煙花中
勾畫出一個句號，才能不懼悲喜
年關，回家
當你再次投入母親的懷抱時
已是退休的年紀
你扯開漠北新一輪的冷空氣
在令人幸福又愁苦的火車上
劃出曲折的愛意
你深知卻沒有細致思考過
此刻不斷靠近的母親
已無法陪你走過任何一株麥苗
她用已然很微弱的氣力
等你回家——
大概是想用簡樸又重復的話語
完成一場告別和人間恒久地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