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海拾貝
立秋的雨
收不住的心，還在屋檐上嘀嗒
南山亮出一只畫眉鳥的原型
還得要一點風，收集蟬聲
還得要一點陽光，堆起一座金山
還得要一條河，引渡黎明的潮 起潮落
夜色從岔路口拖住雨水
花朵以反方向使力，重構春天
衣袖已經濕水，擰不緊湖面的波浪
一滴水，也能把太陽攪渾
喇叭花高談闊論，終以顆粒歸 倉結束
風摔出來的涼爽
立秋的事就多了起來
立秋的雨，以蘋果為代表
用下墜的方式
驚起一湖波瀾
城市夜色
一顆野生黑枸杞正在墜落
壓斷蘆葦?shù)狞S昏混入一條河流
落下飛鳥的影子虛張聲勢
被樹林的溪流迅速分開
沒有車流的打攪
這里的榆樹肆無忌憚地把枝葉展開
笑聲點亮的游樂場
一群孩子在水邊捕風捉影
鐘樓把時間的指針調到高處
還是接不住下墜的夕陽
移不走的井架，把信仰固定在 黑油山上
只有那盞移不走的燈拖住夜色
落下的光圈，對準一滴石油黑 色的瞳孔
再怎么安靜，也是一張曝光的膠片
黑夜落在一號井的大油泡上
流淌的黑色石油，稠密了這座 城的夜色
暮色
又一次來到河邊，三葉草蓋不 住幾聲蟲鳴
就把石頭上的晚霞移走
暮色拉黑在河面上
數(shù)不清的燈光聚散又離合
花朵被流水推向兩岸
沉入河底的石子，像一條河背 著一塊墓碑
有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他們都有 星星那樣期盼的目光
像一粒沙子里活過來的魚
我突然看見母親，從河水里走 出來
用手擋住下墜的暮色
不讓千斤重的黑夜砸下來
多年前就去世的母親
明明是一頭白發(fā)
僵硬如一塊白石頭沉入河底淤泥
我看見母親，在蒼茫的暮色里
洗出河水一樣清晰的黑發(fā)
河邊傍晚
夕陽也會去河邊柳樹下乘涼
金色的游泳衣，沾了水波
就有友誼橋的倒影，招來圍觀 的游人
被暮色推向河岸的玫瑰花
準點把清澈的河水聚集起來
跟著音樂跳起了廣場舞
它們相互抱緊
生怕被游人拐走
圖瓦人用一根草莖
從草原吹開河水的波濤
走幾百公里水路的月光經過友誼橋
一部分被橋上的汽車帶走
一部分被霓虹燈拖住，一條裝 滿暮色的船
將一條河，拴在岸上的碼頭
小院
磕頭機對著金色的麥地，磕出 大片田野
自以為靠近飛機場就能四通八達
上高速路的意圖，無非是更接 近春天
靠近大農業(yè)的別墅，有棉花和 玉米這道圍欄
干脆拆了排號，就叫郭家小院 朱家小院
海棠以火焰張揚著延伸
用瑞庭苑錦繡苑描繪前庭后院
蘆葦用發(fā)達的根系固定荒涼
晾曬樓頂?shù)陌足y，風也忘記收走
從天空俯瞰，并列的別墅小成 一只紅瓶蓋
紅柳花編織小院圍欄，駱駝刺 替換刺梅
雨水輕掩風沙，葡萄架雖有疏密
還是擋不住陽光的穿透
一行西紅柿，兩行辣椒，幾棵
沙棗樹蘋果樹
雖是站穩(wěn)腳跟，為跟一群蚊子 爭地盤
種植薄荷荊芥紫蘇，小院有路
落著兩行月光，雖有白銀兌換 的鳥語和蟲鳴
卻走不出一行炊煙
在一個叫烏爾禾的地方
走得最多，還是克白快速
有熟悉的蘋果樹海棠樹統(tǒng)治 這里的荒涼
對抗西伯利亞的風，還得把身 子前傾或斜成一根楔子
一條路才能平直走向曠野
一大早就混入車流
跟著印有寶石花的大班車，直 溜溜地拐進油田
油罐車被我跟丟，它們集體停 靠在采油樹下
管線密集，各自通往集油站
遠處有井架，有儲油罐
連接百里油區(qū)
在一個叫烏爾禾的地方
寶石光最為耀眼，散落在魔鬼 城外
有艾里克湖一樣明亮的藍
從白楊河大峽谷流出
“西部烏鎮(zhèn)”和風城就連在了一起
西北的風
不曾經歷，怎會去草原
尋找一生中最自由最放蕩的 行走
和時間講和，一起慢下來
騎馬坐在草地上
看著那些野性自由的花，喝一 口西北風就開了
你會情不自禁地，把自己堅硬 的骨頭放下來
交出喋喋不休的煩惱，看西北 的風
灌醉這里的云朵
一只鷹也是醉了，在天空轉著圈
西北的風，醉不了羊群
它們喝雪水，吃山坡的青草
西北的風，醉不倒騎馬的牧人
哪怕是晚到秋天的黃昏，也能 回到草原的氈房
一邊喝西北風，一邊唱情歌
把自己灌醉，醉成一只奔跑的 綿羊
云朵上的貢嘎山
天空把云趕到這里
鋪成貢嘎山的墊腳石
修建白云寺，吃齋念佛
種一棵云的樹
再白的雪也蓋不住你的高度
在貢嘎山
鷹也得借一朵云棲身
陽光在山峰折返
投下虛幻的燦爛
月光落著白雪，堆成山峰
像草原受邀的羊群
云朵走不出白色的氈房
我的仰望到了云端
天空俯身
為你獻上潔白的哈達
一只清晨的小花貓
它替主人守夜，把清晨的寧靜
擺在了門口的第二節(jié)臺階上
幾片下墜的落葉，懸停在速寫 的空中
水彩筆圈進一幅畫的時候
陽光爬上了第三節(jié)臺階
這清晨的靜謐，被一只小花貓 圈在窩里
風也不忍心打攪，學著貓步
一塊就要化的冰淇淋
有藍寶石的眼睛，有花朵的謎語
早餐的點心先于我喚醒，你懷 抱的溫暖
你也有人世間的悲傷，也有被 豢養(yǎng)的苦惱
也向一根稻草妥協(xié)，卻從沒有 被壓彎
你將深夜的黑和風雨編成花環(huán)
為一個送葬的人戴在胸前
一張黑白照片
我愿意做一只乖順的小貓
吃你做的飯菜，聽你的話
不再惹你生氣
還是靠在窗口，不管白天黑夜
刮風下雨，聽你講童話故事
愿意那樣無憂無慮地，躺在你 溫暖的懷里
變成一團棉花
在一張鑲了框的黑白照片上
除了打底的黑，盡是人間長久 的留白
你卻像個孩子一樣躺在我的懷里
陽光剛移動半步，你滿是皺 紋的臉上
就變成了一團理也理不清的 白線頭
將纏緊的思念，再一次松開
我只能這樣忍著，感受著
在你溫暖的懷抱里
讓那些失散了很多年的淚花
再一次慢慢聚集起來，只要我 再喊一聲
你僅存的溫暖，一樣漫過地老 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