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玉蓉（南泉小區(qū)）
????我萬萬沒想到，在人去屋空多年后，還有燕子在替我守家。在年近半百后歸來，還有燕子如親人般把我迎接。站在銹蝕的鐵鎖面前，聽著燕子們唧唧復(fù)唧唧的鄉(xiāng)音，我的淚一顆一顆掉下來。
????每年清明，回石河子祭拜了父母后，我總是飛快地逃離。我不敢看那曾經(jīng)盈滿歡笑的老屋，如今是一座空巢。然而今天，我無意間的一瞥，竟然被一個不起眼的東西拽住了視線，并不由自主地向它走去。
????老屋廊檐下，果真掛著個燕子窩！窗前一根生銹的晾衣繩上，歇著一對灰黑的燕子。它們相互梳理著羽毛，親密地呢喃著。那聲音甜糯、輕柔，像一把細毛刷子，拂拭出我內(nèi)心積壓已久的前塵往事。
????那年春天的一個清晨，我被一陣唧唧聲吵醒，我蹬了一腳還在酣睡的母親：“媽，啥鳥在叫？”母親豎起耳朵，隨即翻身下床，打開大門，接著傳來驚喜的呼喚：“燕子！燕子呃！燕子來咱家做窩了！”
????我一個鯉魚打挺歡蹦起來。哇，真有兩只灰黑的燕子，在門前的籬笆上啁啾，而廊檐下的墻壁上，已經(jīng)粘了許多泥巴和樹枝。父親也很高興：“太好了！咱家也有燕子了！”
????在我們團場有個說法，燕子在誰家筑巢，就會給誰家?guī)砀夂拓斶\。紅霞家年年都有燕子，她哥就成了團里的第一個大學生。我摸著母親隆起的肚子說：“媽，要是生個妹妹，就叫燕子吧！”母親白了我一眼：“呸呸，快改口說是弟弟、弟弟！”
????我知道父母天天都在盼著生個弟弟，我不喜歡弟弟。左鄰右舍的幾個小弟弟全都是鼻涕蟲！我絕不改口，目光追隨著那兩只翩飛的燕子。只見它們撲棱著翅膀，尖嘴上銜著細泥和雜草，又飛到廊檐下筑巢了。
????此后，它們每天飛來飛去，不久，一個半圓形的燕子窩就做成了。春末，兩只乳燕破殼而出，整天唧唧啾啾。如果老燕銜蟲歸來，它倆就探出腦袋，伸出小嘴爭食。
????那天午后，我坐在門檻上，沉醉在燕子的吳儂軟語里，赤腳醫(yī)生桂姨在屋里喊：“蓉兒，你媽給你生了個小弟弟！”我跑進去一看，父親正喜呵呵地包裹那個紅皮膚、皺巴巴的小東西。我撅起嘴巴：“怎么不是妹妹？”桂姨說：“傻丫頭，是弟弟，你爹媽盼著的弟弟！”
????弟弟越長越白胖，一逗就咯咯地笑，我越來越喜歡他了。母親抱著弟弟，跟人說話也高聲大氣起來。父親更像是撿了金元寶，整天眉開眼笑。那時候，四只燕子在上面唧唧喳喳，四個人在下面嘻嘻哈哈，我們家呈現(xiàn)出從沒有過的歡樂與生機。
????后來，我外出求學，寒窗苦讀。我并不知道每年春歸，燕子是否還來咱家筑巢。直到父親在驚蟄的雷聲中猝然離世，我問母親：“媽，咱家的燕子呢？”母親悵然地望著空空的廊檐：“年年都來，就今年沒有。”
????十年后的初夏，正是雛燕啁啾的季節(jié)，母親也走了。我下意識地望了一眼屋檐，只有一只破舊的老巢?？磥硌嘧邮峭ㄈ诵缘?，它比我更早知道家里的變故。此后，弟弟在石河子安了家，我就再沒回過這個空巢。
????我萬萬沒想到，在人去屋空多年后，還有燕子在替我守家。在年近半百后歸來，還有燕子如親人般把我迎接。站在銹蝕的鐵鎖面前，看著它們那沒被時光改變的烏亮的羽毛，聽著它們唧唧復(fù)唧唧的鄉(xiāng)音，我的淚一顆一顆掉下來。
????燕子聲聲里，相思又一年。
?